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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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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愛情故事

店面是個六邊形的格局,不大。

人身處其中,能將看得到的人臉上的所有表情捕捉清楚。

老店主仍舊不死心,繼續問瞿藺:“她多大了?”

瞿藺沒吭聲,他不知道。

傅硯笙當時給出的用於形容姜湖的詞是——年輕。

她這人也確如這個詞,看起來極為年輕。

二十五六?

對方沒提過,瞿藺也沒問過,他很少主動向別人打聽什麽。

這是性格的一部分。

老店主嘶了聲發出質疑,他覺得意外,隨後又問:“單身還是已婚?”

瞿藺望著他,仍舊沒說話。

瞿藺還是不知道。

這麽一想,關於姜湖,他知之甚少。

老店主這次推搡了瞿藺肩一把:“年齡不知道,婚不婚不知道,你和她什麽關系?萍水相逢?”

關系自是很簡單。

瞿藺說:“同胞。做次地接,地陪,司機……翻譯。”

老店主笑了笑:“真特麽純潔。”

瞿藺望著那對制造音樂的璧人,反問:“不然呢?”

老店主看他,又舉拳輕砸了他肩一下:“還好意思問我,真不懂假不懂?該有個人,來帶你回去。能收好你的心,帶你回去過你的安穩日子,別再回來這個地方。”

靜默隨即蔓延。

隔了五秒,瞿藺說:“我每次來,都沒蹭飯,都買了單,這就不想伺候了?”

老店主搖頭,又是許久沒人說話。

相交已久,很多事不需要說的太明白,已是心領神會。

店主大哥是善意,瞿藺懂。

店主在勸他回國,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耳聞不遠處的女人和少女敲出一連串不算連貫的音符,和著這堆不算動聽的曲調,老店主平靜道:“別死在這裏。瞿,這裏不是你的家鄉。”

你沒有義務在此灑熱血。

這樣死去,靈魂也會流浪。

瞿藺聽後便明白,這是出事了,否則他不會話說得這麽直白。

瞿藺緊接著問他:“南邊有消息傳過來?”

那是局部戰事仍舊焦灼的地方。

老店主嗯了聲,語氣裏含著千言萬語:“一早有路過的人說,尤瓦爾死了。”

是個壞消息,一如瞿藺所想。

所以店主大哥才會格外提醒他安危問題。

那個座右銘為“傳達真相,比失去生命更重要”的來自以/色/列的記者,真的在此失去了生命。

在瞿藺印象裏,那是個可愛的大叔。

說話語速快,人也很熱情,是和大家熟識的和傅硯笙一樣在一線奔波的媒體人。

瞿藺還沒問,老店主又告訴他部分細節:“尤瓦爾以前不是最喜歡吹噓他的運氣嗎?說他這輩子總是大難不死,命好。真他媽想再聽他吹上一吹。他跟著民兵轉移的時候中了槍,運氣不太好,傷得要害。瞿,你也知道的,前線那邊條件有多差。是眼睜睜等死,來不及轉移到醫療條件好的地方。遺體倒是運出來了,但是還沒有人接收。”

真是死後馬革裹屍還。

尤瓦爾雖然年長,但沒有家庭。是自由媒體人,也沒有組織。

老店主覺得很遺憾:“所以瞿,我一直跟你們說,人不能孤零零地一直往下活。得找個姑娘,生上幾個孩子。死了,還能有人正經為你哭上一哭,才不枉活過一回。”

人沒了,瞿藺心裏同樣不是滋味。

可越消極的情緒,他越是不會表達。

瞿藺只問:“老傅呢,有他消息嗎?”他前日聯系傅硯笙後,至今未得回覆。

老店主告訴他:“應該還在蔔勒,我也沒聽到人提起過。但現在這光景,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是這麽個理。

瞿藺轉而又問他:“定了遷到黎巴嫩?”

老店主嗯了聲,看向女兒:“她需要讀書,我需要活著看她長大。這裏雖然有學校覆課了,但是人心惶惶的,總覺得哪天還會有一個炮掉到自己頭頂上。”

“我這也試過戰後搬回來重操舊業了,帶她回來這幾個月,還是有怕,不安心。努力了,但沒克服好,只有走。”

那些夜不敢寐的日子,沒有人想重來一遍,重過一回。

戰爭摧毀的東西,何止那些靜靜立在地面上的建築,還摧毀了那些沒有大的志向只想安居樂業的群眾們安穩生活下去的信心。

建築被毀重建容易,心防被毀重塑艱難。

經年歷久之後也未必能建成。

***

時針指向當地時間八的時候,瞿藺和姜湖離開了這家店。

瞿藺靠在車身上,看姜湖同小姑娘道別。

餐廳裏,小姑娘啄姜湖的時候,姜湖看起來四肢不自在。

臨走了,熟了那麽幾十分鐘,姜湖牽小姑娘的手臂看著軟了不少,自然了。

適應能力過線,瞿藺想。

對男人無畏,對姑娘挺蔫,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越看越不夠明白。

***

等都上了車,瞿藺沒急著跑路,而是掏出手機給傅硯笙發消息。

姜湖掃眼過去,發現他發的是:有信號了的時候,報個平安。

瞿藺發完將手機握在手裏。

姜湖發現他的手機是很老舊的款式。

掉了漆的機身,和他那輛瀕臨報廢的車一脈相承。

瞿藺的一切似乎都是舊的,姜湖有時覺得,他甚至不像是生活在這個世紀的人。

譬如守墓這事兒,是活在世界名著裏的舊梗才對。

等瞿藺發完短信,姜湖問:“怎麽不打電話?”電話多高效省事兒。

瞿藺微解釋:“有時候他正在敏感的環境裏,突然有電話持續震或者響,會給他帶來危險。”

有道理,是她考慮不周。

姜湖這才說:“我落地之後,聯系過他。”

一是要再度道謝,二是要報平安,這是做人的基本禮數。

瞿藺說:“沒回覆?”

是無回覆,傅硯笙直到現在都沒有回覆她只言片語。

瞿藺這話和陳述句沒差,姜湖於是問:“他經常會這樣失去聯絡?”

瞿藺回:“是經常讓人操心。”

幸好他們是朋友,不回也掰不了。

若是夫妻,搞不好得黃。

聞言,姜湖眼前晃過傅硯笙那張她雖不常見,但是能對上號的臉。

傅硯笙的形象一貫很穩健。

當年在校園裏,他是前面幾級的領頭羊,身為後輩,姜湖和他沒有私交但知曉這個人物。

姜湖以為傅硯笙畢業後會進入翻譯司,沒想到成了媒體人。

人的志向會跟著心走,姜湖明白。

傅硯笙當年的女友宋引章是現今的知名娛樂主播,姜湖退圈前曾經同她是半個圈子裏的人,碰過面。

傅硯笙最後的選擇,不難理解。

“老流氓”蔣紹儀閑著的時候扯姜湖陪他釣魚,經常會對著魚同姜湖談這種人生:人啊,再精明也不過是個智商時常會欠費的、傻缺似的、蠢了吧唧的感情動物。

是人,就有弱點。

***

沒多會兒,回了瞿藺的房子。

在碎了玻璃的房間內,瞿藺在整理鋪蓋卷兒。

他的架勢姜湖覺得眼熟。

多年前,姜湖在姜行那裏見過。

瞿藺捆鋪蓋時的利索勁兒和姜行整理軍用背囊的時候一樣。

姜湖瞧著:“捆成這樣,是要帶著走的意思?”

瞿藺也擡眼看她:“繼續南下,居民區少。你做好露宿街頭的準備。帶著它們,以備不時之需。”

姜湖聞言回:“不是有你。”

前面還藏了一個我字。

這話說得很是心安理得。

瞿藺看她一眼,垂眸繼續收拾東西,同時交代:“去附近的百貨店帶些東西就走。明天下午有雨,我們要在明天上午前到達下一個站點。”

幾百公裏的路程,在地圖上勾個路徑出來實在不算長。

但如今很多地方通行不便,路都要繞著走。

一些環境惡劣的地方,夜裏更是完全無法通行,只能在白日走。

從始至終,瞿藺一直很有計劃性,姜湖問:“你之前帶過別人?”

她早就好奇。

瞿藺道:“帶過。”

也是替人接待客人,在半年多之前。

姜湖哦了聲,她還以為答案是否定的。

姜湖又問:“那個人,來做什麽的?”探訪、科研還是什麽。

瞿藺說:“拍片。”

她又猜錯了。

姜湖問:“同胞?”

瞿藺搖頭道:“不是,是法國人。”

姜湖又有些意外:“你會法語?”

瞿藺開了房間門,拎著他捆好的鋪蓋,同時回答姜湖:“不會,他會英語。”

姜湖見他往外走了幾步,他距車還有兩米。

然後瞿藺停了下來,沒再往前走,只手臂一擡,將適才他拎在手裏的鋪蓋扔進車內。

他技術不錯。

透過車窗,瞿藺將他捆的體積小了數圈的鋪蓋徑直扔進了車後排,一發即中。

姜湖已經跟隨瞿藺出了門,她瞇眼避著室外的陽光,繼續問:“拍什麽片?”

瞿藺沒保留:“替他的奶奶重游故地,拍片給老人看。”

挺有故事啊。

姜湖說:“你在這裏,接觸的人和事多,見聞倒不少。”

她來此兩日,也甚過過去的許多個兩年。

瞿藺看她,突然問:“你翻譯的故事,女主人公叫什麽?”

姜湖實說:“。”

瞿藺已經看過那沓稿子上的作者名。

有件事,瞿藺早便想說,現在是個機會。

瞿藺告訴姜湖:“我帶過的那個法國人,他的奶奶叫。”

姜湖:“……”

她突然想起,瞿藺曾經捧著她的那沓a4紙看過。

裏面的法文他不識,但封面上的那行英文,和作者名字他應該是認識的。

按姜湖這兩日來對瞿藺的認知,他不是個會動別人東西的人。

瞿藺此前之所以動了那沓稿子,恐怕就是因為他看到了上面的那個作者名,那個他聽說過的作者名。

姜湖扯唇,但沒笑出聲。

這世界真特麽小。

傅硯笙一手牽到她世界裏來的這個男人,竟然和她手捧的故事裏的人,有過間接的交集。

姜湖問:“說說,你聽到了個什麽故事?”

不是什麽特別的故事。

瞿藺道:“一個喜歡旅行的女人,到過一個喜歡的地方,念念不忘。”

是很稀松平常的段子,連點兒起伏都沒有。

姜湖問:“的孫子這麽說的?”

瞿藺回:“是。”

哦,姜湖想,這孫子該不是聽得是他爺爺陳述的版本吧。

姜湖松開遮光的手,認真看他:“瞿藺。”

姜湖喊他的名字,聲線挑高和下壓時語調都很悠長。

姜湖擡眸一直凝望著他。

隨後姜湖視線落在瞿藺肩頭,她手半擡起,蹭掉落在瞿藺肩頭的一片紙屑。

她蹭掉紙屑後就收了手,沒流連。

瞿藺腳步沒挪移,他身後是車,身前是姜湖。

前進要繞開她,後退要避開車。

靠近瞿藺時,姜湖總覺得他身體冷,此刻他肩頭也完全不熱。

姜湖說:“故事版本差挺大的。”

她話落忽得笑了,恣意而明媚。

一簇風掃過,將她額頭碎發吹飛,姜湖還在望著瞿藺:“你覺得我遇見你,是什麽故事?”

瞿藺別開視線。

姜湖此刻只覺得眼前這張臉好看。

她膚淺,她承認。

三。.

二。

一。

數完了三秒,話頓了三秒,姜湖笑完了才說:“在這裏遇見了一個男人,他們遇到了,是個愛情故事。”

“我翻譯的,是個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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